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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首发】松籽的爱情(连载14-17)

2016-10-13 Ruth安 村上春树的艺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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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常的荒诞、艰辛与疲乏中,构筑诗意的城堡。

村上春树的艺术世界(CSCS208209)


13躺在一边,注视着松籽。这个女人,在他这里又矛盾又梦幻,又饥渴又高冷。即使她当下就在自己的身边,你依然感觉到她在更远的远处。他着实弄不懂这个女人,也正因为如此,他竟有些迷恋她了。

——《消失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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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信件


文 /Ruth安

 

我终于感到,我们之间的全部通信只是一个大大的幻影,我们每个人都只是在给自己写信,我深刻地爱着你,但却绝望地承认,当你远离我时,我爱你更深。

                                      ——纪德


14

新一期的广告文案,没有通过。

不过,一般也没有一稿就通过的文案。

松籽按照广告公司方面的意思做了二稿的修改。但是,还是不行。

究竟是为何不行,她耐着性子,听海普策划总监唧唧哇哇讲了半小时的废话,也没能弄明白他的意思。不能打动人心,究竟什么能打动人心,他也说不出所以然。不能引领地产潮流,究竟什么是潮流,他也是形而上的。最好有些创新,究竟在哪些地方体现创新,他又不能一一点出来。

世间本来就存在很多这样的人。

她按照煽动人心、引领潮流、体现创新等等这样的要求做了三稿的修改。

最后,当松籽看着审核通过的第六稿时,心里噗嗤就冷笑了下。

所谓的广告,不就是想尽办法使出浑身解数来哄骗别人吗?

我做的事情,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松籽看着文案,自己问自己。譬如说,砌墙工人,他把砖一块一块地砌起来,单调而乏味,但是,这么多的高楼,的的确确需要把这些砖一块一块砌起来,才能形成这些墙。砌墙就是作为高楼的建成而必不可少的存在着。哪怕是水泥工,把沙子、石头、水按照一定的比例搅拌在一起,看起来也是单调的不包含多少智力的活动,但是,若是没有水泥,砖就无法粘合在一起,墙就无法砌起来。墙砌不起来,房子和高楼就无可能建成。

而我所做的广告文案呢?可能你会说,大家因为广告才知道楼房的存在,也是有意义的啊。可是,这样的存在究竟是对是错呢?一个人因为受到广告的吹嘘而买了这个房子,当时是对还是错呢,这个可是说不准的事情。说不定,因为这个广告,他多花了很多钱,广告承诺的种种好处也兑现不了,住进去还经常遇到倒霉的事情,谁能预料得到呢?可能你又会说,广告对开发商好啊。开发商赚钱了就行。可,广告只是把大家的钱转了个手交给了开发商,而广告本身又创造了什么呢?是像砌墙工一样,还是像水泥工一样,实实在在地为楼房的建成做了具体的工作?如果全社会都没有广告,楼房一样建成,建成后一样有人住进来,而且可以花更低的钱住进来……所以,这个广告,究竟有什么意思?

一想到自己做的事情,意义无处可寻,松籽就想把文案一把撕掉。

与此同时,她又想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每天起床,吃早饭,做事,午饭过后又是晚饭,天黑了,睡觉。天亮了,起床……如此反复,今天和昨天又有什么不同呢?

“囿于昼夜、厨房和爱”吗?像歌里唱的那样?

譬如说听音乐,是享受了歌手创作的成果。打网球,是享受了网球生产工厂或者说网球发明者的成果。读书,是享受了作家创作的成果。阳光,美食,音乐,书籍……无不是美好的事物,它们让生活显得更美好……可是,我都是作为接受者享受者而存在的,我又为别人留下了什么?或者说,我在这个世界上究竟能留下点哪些有用的东西呢?而就目前看来,什么都没能留下,那么,我存在和不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样一日复一日地过下去,今天和昨天没什么区别,明天和今天也没什么区别,这样的继续,有何价值呢?

一想到这里,松籽就好像看到了停滞不动的末日,又看到了时间的哗哗流逝。

……

一旦发现自己做的事情存在各种症结,松籽就无法继续下去了。


15

13再约她的时候。她一口回绝。

然而,13悠悠地说,这次,可是轮到你做主人了哦。

究竟做主人获得的是什么呢?松籽在桔子精品酒店外面徘徊了很久,然后敲开了2046的门。

房间里的窗帘拉的很严实,开着橘黄色的灯。她本能地觉得透不过气,哗地拉开了窗帘的一角。可是,她又觉得自己来这里的勾当并不阳光,又把窗帘拉上。

“这次我供你消遣,如何?”13说。

她站在窗边没回过身。

“也就是说,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听从的?”松籽问。

“你是主人,我当然无条件服从。我是想看看有这样喜好的女人,都有哪些手段?”

我其实不懂的。松籽在心里这样承认。可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要13看出她的破绽。

“我想让你穿着我的鞋子跟我做。”松籽转过身,亮了亮她的鞋跟。

对,鞋跟有3cm高。

13看了看松籽,又看了看她的鞋子。

“你的爱好,还真不一样啊。”

“不是要听从的吗?”

13乖乖地过来,跪在地上脱掉她的鞋子。脚无法全部塞进去。

“我能穿着自己的皮鞋吗,也有1cm高。”13问。

“不行。”

“我能问为什么吗?”13乞求。

“因为你不够高。穿上这个,才有181高。”

“为何非要181高?”

“你废话还不够多吗?”松籽忽然怒了,她一脚踢在13的膝盖上,13不妨,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这样一来,脚上蹩脚地系绑着女人鞋子的他立马蹉了下去,还真的奴相尽生。她又想起上次在车上他是如何地把自己置于死亡的恐惧中,她报复一样拿着手上的包砸着13的头。继而又想起自己渴求而无法得到的某些东西,想起自己为了生育繁殖而进行的无数次性事,想起三个弃她而去置她于生活死角的胎儿……她心里那些空缺的东西呼啦啦地流了出来,仿佛是宣泄而下的瀑布——她尿了出来。

她吓了自己一跳。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流出来的尿液,又看着被她打得头发凌乱嘴角出血的13。

我疯了吗?她恐慌地看着无法收拾的一切,迷失在自己无法控制的情绪里。

“来,过来。”13低低地喊她,“来,骑在我的身上。”

她惶恐中茫然地听从13的呼喊,骑到了他的身上。

“来,这是你的,”他扶着自己的阴茎,“放进你的身体吧。”

松籽这样做了。愤怒的情绪发泄完了,她一时觉得自己变得空灵。她忽悠悠地飘到了屋顶,低头目视一个女人骑行在一个男人身上,仰着头,低声吟叫着,仿佛在这样一上一下的摩擦中获得身体巨大的慰藉和安宁。

她飘在屋顶,又看到这个女人撅起屁股,让这个穿着3cm鞋子、有着181高度的男人从后面进入。无论哪一个姿势,目光毫无接触。她沉醉在自己之中,不看男人一眼。最后,她的脸扭曲着,喊叫着,达到了高潮。

两个人躺在床上。四个小时的钟点房还没到离退房的时间。

“感觉好不好,过不过瘾?”13问。

“嗯。”她没有确定也没有否定地回应了下。被子拉到了齐胸以上的位置。

“喏,你刚才像个母狮一样呢,又强悍又性感。”

“是吗?”她继续闭着眼睛。

“喂,你睁开眼睛,来,看着对面的镜子。”13把她拉起来,“你要正视自己。”

“正视自己?”松籽重复到。她看到镜子里脸颊绯红的自己。

“对,正视自己内心的情欲。”13肯定地再次说到。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思了片刻。

13躺在一边,注视着松籽。这个女人,在他这里又矛盾又梦幻,又饥渴又高冷。即使她当下就在自己的身边,你依然感觉到她在更远的远处。他着实弄不懂这个女人,也正因为如此,他竟有些迷恋她了。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13忽然问她。

“不是说了,保持在生活之外吗?”松籽没好气地又躺下。

“那说说我,”13调整了下姿势,“说说我儿子吧,他说过很多有趣的话咧。”

“我对你儿子,或是对他说过的有趣的话,还真是不感兴趣呢。”松籽如实讲到。

“对我来说,告诉一些自己的事情,也是一种坦白和交流啊。”13有些不明白。

“我说过了,要保持在生活之外啊。”松籽再次重复,“我们的关系,还谈不上能够坦白和交流生活的地步。所以,就这样吧。”

她穿好衣服,走出房间。

从房间出来,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照着她睁不开眼睛。她感觉有些恍惚,刚才发生的一切真的有发生吗?仿佛是远古时代的事情。但是情绪与情欲发泄之后的空灵身体,以及身体的快感还在身上真切的存在。当她回到了真实的生活场景时,感觉自己又像是一个作弊得了高分的学生,又骄傲又慌张,又轻松又痛苦……这样的隐秘,无疑像是一个被乱划的草稿纸,只能揉成一团,烧成灰烬,吞到无人能知的心里深处。

旋即,她感到孤立无援,又像是被生活罚出了场。

要正视自己。松籽又一次想起这句话。


16

丈夫在国外已经一个多月了。

若不是越洋电话和邮件提醒着她,她当真以为自己是个没有结婚的人。因为没有孩子,没有一个确定意义上的维系,总觉得所谓的家,只是概念上的。究竟这段婚姻,能持续多久,她心里也没太大的把握。丈夫迫于家人传宗接代的压力,心里也没太大的把握吧。松籽经常这样想。

对于和13、北摩羯这样谈不上感情的、短暂的性关系,她也不觉得对不起丈夫。身体有什么了不起的。松籽这样想。然而,一想到库勒,这个并没身体接触,却牢牢驾驭着内心情感的男人,松籽还是会生出对婚姻敬畏的惶恐来。她无论如何,也要隐藏着这种罪恶的、对丈夫不忠的情感犯罪。

这一天,松籽按照丈夫的叮嘱,在邮箱里找到他发来的一个清单,按照所列清单,需要邮寄一些关于公司的证件材料。邮箱已经好久没用,很多垃圾文件务必删除,不然邮件都无法接收。

我们无时无刻都处在这些无用信息的包围中啊。

松籽一边这样想,一边费力地删除垃圾广告,打开一些朋友发来老早已经过期的生日贺卡或节日贺卡,还有信用卡对账单,整理工作中有关广告文案策划的各种邮件……

邮件的快捷,让写信的人变少了呢。写信这件事情,仿佛已经成了很遥远的事情,好像是消失在某个过去的年代了一样。松籽不仅这样感叹。

她拿起打印好的资料清单,一项一项地准备起来。有些资料不在家里,需要去公司取。把需要公司去拿的项目划勾后,她立马开车前往。对丈夫安排的事情,她都尽力提前完成。

松籽一般不过问公司的事情,也较少来公司,她不太习惯大家的热情,特别是每次被女同事问及宝宝的事,她就不知如何解释。别看她们假装是对她表示关心,内心其实在嘀咕——是你的原因呢,还是老总不行?还是俩人没有积善行德?总之,是各种猜测。

松籽到公司后,公司还算井然有序。秘书帮忙备齐需要的资料后,就有年龄稍大些的大姐拉过她,神秘地告诉松籽,那个中医真的是神医哦,嘎厉害的喏。无论男的不行,还是女的不行,他都有秘方的喏。

松籽谢过她,赶紧逃也似地跑掉。

生活应该是各种各样的,但是,大家却都想过成一样的。

随后,松籽立马驱车前往邮局。邮局排着长长的队伍,取过号之后,她坐在等候区等待。长凳的尽头坐着一位姑娘,手里拿着一个封好的信封,她纤细的手来回抚摸着信封上写上的字,她一直低着头,长长的头发盖住大部分脸庞,看不出她的表情。看样子,她已经坐了很久,安静得并不着急的样子。许是为了让安抚或理顺内心的某种纷杂的情绪吧。松籽这样猜想。

叫到自己的号子时,松籽在柜台将丈夫需要的资料以及爱喝的茶叶一起装箱邮寄过去。填写单据、货物检查、装箱封箱、付款、找零钱,这个过程大概花了20分钟。

从邮局出来,松籽看到刚才那个姑娘,正站在邮局外的邮箱前,默默地把信封投递进去。她生的娴静美丽,却又心事重重。信投进去后,就像长途跋涉地做了一件酝酿已久的事情终于卸下了身上的沉重一样,她长长地松了口气,把头发往后捋了捋,径直往前走了。

松籽不由得多了些思绪。

信,究竟在生活中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大概对于恋爱的人来说,如果你谈的是普通的、平常的恋爱、能够像大多数情侣一样享受卿卿我我的甜美时光,就不会去写信了吧。也或许你是一个异乡的游子,无法与家人共享晚餐时光,也无法与朋友常常相聚,才会生出写信的念头来。

所以,信,终究是一种孤独,一种无法派遣的孤独。

松籽想起了一封来信,是一位网友通过邮局寄给她的信,邮票上盖着一个遥远的西部小城的邮戳。

那段时间,松籽在微博上发一些随笔,或是短篇小说,这位网友甚是关注并喜欢,用他的话来说,看松籽的文字成了自己的精神寄托。

对了,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松籽:

你好!我好像被你诱惑着,好像被你的文字所营造的气息包围着,好像被你语言产生的温情滋养着,好像被你调皮可爱的性格激励着。

你见过山泉吗?

它带着山的精华,带着山体的雄浑;带着山里四季的草木枯荣,带着山中的鸟飞虫鸣……静美的、清醇的、透亮的,向往着江河湖海,发出欢快的明唱,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呼雀跃。

被你小说里的人物牵引着吃饭、上班、下班、睡觉……总是在想,是什么滋养了你,又是什么在压抑着你?

我又想,这也许就是清泉蹦涌的神奇。这就是你的善良、可爱、静美的神奇。

有一个想法在心头:带着她去嘉陵江源头戏水,她被浇得像雨中的玫瑰;带着她去山涧草地上,像兔子一样尽情撒欢,打滚;带着她去山顶放声大喊,声音回荡……让她回归自然。

带她夜晚来江边酒吧,享受幽雅清音,然后去舞池里狂欢劲舞,霓红闪烁忘掉白日凡尘……让她忘掉怩郁纷扰。

  这个她,松籽……你快乐吗?

 

如今,把她形容为山涧清泉的人,早已没有了联系。

这个她,真是松籽本人吗?这真是他写给她的信吗?她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她真的为这个没见过面的读者网友而存在过吗?

不,她只是一个虚幻。说到底,这只是他的情绪,是他在生活之外的某个毫无关系的人身上给予的个人寄托,这跟对象无关,她是她,也可能是其它的她。你看,这封信被再次想起的时候,他已经全然忘记了她的存在,或是又有了另外一个她也大有可能,他和她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所谓他们之间的,之间的联系根本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存在过的,只是他自己、和自己的内心。

这封信,其实是写信人写给自己的;感动的也只是写信人当时的自己。

想到感动,不知为何,松籽忽然又想起了迈克.尼科尔斯1967年导演的电影《毕业生》的电影结尾——男主角本恩在得知心上人结婚的消息后,不顾一切冲向教堂抢婚,拉着心爱的人一路狂奔,冲出教堂,奔赴二人的未来。坐在荧幕前的无数男女,在这样的结尾里流下感动的泪水。可是,这两个教堂里逃出来坐在公交车上的年青人,回头看完追出来的人群后再回过头来时,真的心情又是什么呢?为何男主角看也不看心上人一眼呢?我想,回过头来的年青人,内心一定有恐惧、忐忑、不安。越过山丘,山丘那边又有什么呢?也许什么都没有。所以,究竟这个行为是对是错,他们自己也并不完全确定。

所以,感动的只是观众。

这个电影和网友的信,有必然的联系吗?或许没有,或许又都一样。

写信的人,想要感动对方,却只是感动了自己。抢婚的人,本来该是感动自己,却只是感动了观众。哦,原来行为本身出现不对等的时候,还着实很多呢。

想着这些的时候,她把车已经开出停车场。车里的广播无一例外地播放着无聊的话题。等红绿灯的时候,松籽转动按钮挑选着可听的节目。这时候,广播里响起了李志的歌声。


关于郑州,我知道的不多

为了爱情曾经去过那里

……

关于郑州只是偶尔想起

想来想去都是忏悔和回忆

每次和朋友说起过去的旅行

我不敢说我曾去过那里……

 

这是李志的一首单曲,“关于郑州的记忆”。

听到这首歌,又让松籽想起一件事情。那是6月的一天,大学时曾恋爱过三个月的那个男生,莫名其妙地分享了一首歌给她,就是李志得这首歌。她一时不明白,过去了很久的恋人,究竟是什么用意。又过了几天,他说,我手头紧,一时想不到谁能帮我。然后提出一个不小的数目。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并不是这首歌触动了过去恋人的某种情绪。

她是可以把钱给他转过去。可是,他现在是谁?她对现在的这个他,了解吗?他做什么工作,穿什么样的衣服,在什么地方睡觉,还是以前那个他吗?对这些,她全然不知。

她没有回复。

这件事,不是她错了,就是他错了。

说到底,大部分人的“存在”,都只是过去时光的一个标志——那几年,是和那几个哥们一起打球度过的;某年某月,又是某个谁走进生活,后来离开了。一个傍晚,认识了这个,时光又在这个人这里过去了。另一个傍晚,认识了那个,时光又在那个人那里过去了。

这些人,把人生变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又因为这些人,把一小段一小段的时光串起来,形成了长长的人生。

可是,他们终究是过去的人,过去的岁月了。

后面响起了滴滴的喇叭声,松籽回过神来,绿灯已经亮起,后视镜里看到后面车里的司机,愤怒地按着喇叭。

她摇摇头,收起思绪。



17


库勒的圈里,连续五天没有任何更新。

松籽觉得很慌张。

但是,她好像也做不了什么。除了写信。

 

库勒:

你还好吗? 你在做什么,现在?

如果真要正视自己,我不得不跟你坦白一件事情:我常常在一个人的深夜,边想着你边自慰。可是,别瞧不起这件事,那是我在和你做爱,我心里渴望这样。

 

她觉得这样的方式真好,一吐为快,又不害怕说错。然后,她去桥头下,把信投进了“邮箱”。

走在冬天的路口,她觉得无处可去,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要处理。干脆搭上了开过来的公交车。公交车绕行了很远的路,有人上,有人下。松籽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街景,真希望车一直一直走,永远不停,她也永远不必下车。坐车时她总是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后来,公交车经过高教园区时,她下了车,来到了一个大学的校园里。校园体育场旁,有两棵树,叫不上名字来。两棵树并排着,在深冬的季节里,顶着一身鹅黄色的叶子,干净,柔和,像是一团柔软而簇新的丝绸。松籽一时间被吸引,站在远处看着。这两团鹅黄的丝绸,怎么能够这么美啊?因为太过柔美,有着让她无法靠近的力量。不一会儿,三三两两的学生路过,有几个女孩子特意站在树下摆出造型合影……无论她们怎么摆,都比不过这两棵树的美。隔了一天,松籽又特意跑来看,就这样她来了一个星期。后来,她看到树叶悄悄谢落,渐渐在草地上落了一层,再也没人来照相。这两棵树,终究无人问津了……

松籽默默地离开,心里充满惆怅。

寒冷的冬天彻底降临。

她想起来好久都没有见到编剧了。这个时间过去,不大可能见到他。但是,她还是搭上了车。

甜品店里果然没有编剧。她坐了一会儿。想了想,给编剧打了电话。这对她来讲,是很少的。

见到编剧的那一刻,松籽觉得他老了很多。倒不是一段时间不见,他年龄上增加了几岁,而是,过去他身上的那股精神气仿佛不见了。以前倒是很少见他胡子也不刮就来这里的情景,衣服好像也是七拼八凑地套在身上,怎么说呢,就是如果不用遮盖身体部位和保暖的需要,这衣服完全可以放在一边不用穿了。

“你还好吧?”松籽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虽然他们并不算深交,但是,松籽一想到他一直还在那里,就觉得心安。可今天仿佛有些不同,他走到哪里去了?莫不是这个人是编剧的克隆,亦或是双胞胎兄弟也有可能?松籽说不上来。

“嗯,这几天让人心烦的事情还真不少。”他照例点了黑咖啡。

“这个时间喝咖啡,会不会晚上睡不着?”松籽看他倦意很浓的眼睛问。

“没关系的,”编剧回答。他抬起头,叹了口气,“嘿,说说你,你最近如何?”

“参加了马拉松。成绩还不错。”松籽说。

编剧点头,等着松籽的下文。仿佛这样问只是为下面的谈话引个头,目的就是要听松籽讲。他知道,松籽来找他,特别是这次打电话给他,心里必定是带着无人能说的心事之类的东西。而且,他守口如瓶,绝不会将松籽倾诉给他的东西给别人透露一丁点。这也是松籽中意他的地方。

沉默了一会儿。

松籽握着杯子,杯子里的热饮缓缓地冒着热气。

“我心里有一扇门。”她说,

“有扇门,”编剧重复,然后继续说,“这扇门,大概谁也打开不了。密密麻麻的日子,琐琐碎碎的工作,丈夫,家人都只是站在这门外,这门里面有一片谁也填补不了的空地?!”

“是的。”松籽喝了口热饮。

窗外开始下雨。杭州的冬天又冷又湿,雪倒是很少下,最后都变成了丰盛的雨。雨贴着窗玻璃从上面划来下长长的痕迹,到玻璃下方倏忽就掉不见了。

“这扇门,也不能容忍任何人走进去,谁也到达不了那里,有时候只能自己待在里面吧?”编剧这样说的时候,他和松籽都没有看对方,所说的话,像是对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是的,”松籽回答,“所以,它一直孤寂地关闭在那里,一直在那里。谁也帮不了。”

“我也有,大家都有,有这扇门。”编剧悠悠地说。

窗外的雨,让行人变得稀少,昏黄的路灯下,偶尔有个低头赶路回家的人。甜品店里,尧十三的歌,悠悠地响起,唱得店里久久地沉默,那是远处人的低语,是人心底暗流着的叹息。

 

这里的秋天

开始变得寒冷

孤独了忙碌的人

总会有一些善良的狗

心中藏着秘密

……

你和我一样,都是说谎的人

拥抱城市的灰尘

 

他们在歌声里,在各自的沉默里,坐了许久。

然后彼此说再见,消失在各自的夜茫茫中……。

他们都还想到,不久后还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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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Ruth安,原名崔万珍,现居杭州。大学老师,16岁开始发表一些零碎文字。偏爱读书胜于说话,偏爱户外胜于宅居,偏爱民谣胜于流行......然而,她也只是自然界中,再平凡不过的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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